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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然,门帘被人猛地掀开。

一个五六岁的男童像个炮仗一样冲进来。

他手里拿着一根沾满泥巴的树枝,直直往我身上抽。

“坏女人!让你欺负我娘!还让我娘给你熬药!害得我娘手都烫坏了!”

树枝上的泥点子四溅,溅了我满床都是。

床边榻上搭着那件我很喜欢的红色骑装,那是沈川教会我骑马后送给我的。

那天我兴高采烈地穿着它去找沈川。

可是此时也染上了泥点,斑驳不堪。

这是沈川唯一的儿子,沈泓清。

沈川并没有呵斥他,只是弯腰把孩子抱了起来。

“泓儿也是为了护着他娘,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。”

沈泓清在他怀里冲我做着鬼脸,一口唾沫吐在我床上。

“略略略,不下蛋的老母鸡,占着茅坑不拉屎!”

“泓儿!这是王妃,是你母亲!不许这样说话!”

沈川皱眉,装模作样地训斥了一声。

“这些话也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下人传的,我会查明。”

他用言语给了我一句交代,然后抱着沈泓清就往外走。

“对了,汤药记得喝,凉了就失去药性了,别辜负苏荷一番心意。”

“沈川。”

我摩挲着碗边,突然叫住了沈川,然后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。

“家宴是设在三日后么?”

沈川的脚步在门口顿住,他颠了颠怀里还在冲我做鬼脸的沈泓清,并没有回头看我。

“那日府中事务繁杂,你既身子不适,便好生歇着。届时……让苏荷代为操持即可。”

说完,他抱着儿子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
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,只剩下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安神汤。

我端起那碗药,走到窗边,毫不犹豫地将其泼进了廊下的花圃里。

深色的药汁迅速渗进泥土,留下了一小片污渍。

我正要转身,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月洞门外,一片淡紫色的衣角一闪而过。

果然,不到一炷香的时间,沈川去而复返。

而他身后,跟着眼眶微红的郑苏荷。

沈川径直走到廊下的花圃处,附身捻起一些土凑到鼻间细闻。

“秦阿颜!你这是做什么?苏荷一片好心,被你咬伤了手还亲自为你熬药,更是把自己手指都烫伤了!你就算不喝,又何至于如此糟蹋!”

郑苏荷委屈地吸了吸鼻子,然后用她那缠着纱布的手指轻轻拉住沈川的衣袖。

“王爷,别怪姐姐……定是那药太苦了,是妾身考虑不周……”

她越是这样说,沈川的脸色就越难看。

我刚醒,头本来就疼得厉害。

听他们一顿叽叽喳喳顿时烦得不行。

“沈川,我再问你一次,你放不放我走。”

沈川立马噤了声。

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放我走。

我也不知道我和沈川是怎么走到这般境地的。

就好像突然有一天开始,他喜欢的人就换了种类型。

他说:“阿颜,你若能有苏荷一半的沉静好学,该多好。”

他还说:“你能不能懂事一点?苏荷便从不会在这些事上让我烦心。”

但是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我。

我不是一天内突然变成这样子的。

他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秦阿颜么?

见他不再说话,我转身关了门。

上一世也是如此,他觉得我不够好,但是却又不放我走。

直到那场家宴来了刺客,我下意识为他了挡了一箭。

箭矢没入胸膛,离我的心脏只偏了寸许。

沈川守在我床边,寸步不离。

从鬼门关回来后,他便力排众议,带着重伤初愈的我离开了京城。

起初我很开心,但是京城不断来信。

沈泓清启蒙了,沈泓清会背诗了,沈泓清习武了,沈泓清染了风寒了……

他每一次都会不远万里奔赴入京。

我从争吵,到沉默,再到麻木。

他对我说:“阿颜,别怪我,谁让你不能生呢。”